解說員的智慧考驗

–荒野解說員對動植物的對待

村長  2004-05-18

日前,一位保育界超重量級的前輩,在一個環境保育相關的重量級聚會上,當眾指名要求荒野保護協會與另一單位,改善在帶隊解說時,動手捕捉動物、採摘植物讓民眾親「身」體驗的方式;希望此後荒野能嚴格要求解說員不可觸碰、採捕動植物,只可用看和聽的方式來進行自然觀察。 

消息經荒野的與會代表帶回解說常委會討論,幾位所謂的解說組的幹部認真地討論起來,試圖確認荒野解說組的特色與方向是否應該重新確立與調整。我們翻開目前為止,對荒野的解說員們的實際服勤方式唯一有所「提醒」的《解說員服務備忘錄》中,查考其中對解說時利用自然動植物資源的描述: 

「第七條  利用自然資源進行自然體驗時,必須顧及下列情形:

一、身處國家公園及其他公告之各級生態保護地區,不得對自然資源採取任何違反該管法令之傷害行為。

二、對保育類動植物不得對其採取任何違反該管法令之傷害性行為。

三、利用一般性自然資源進行對該資源具傷害性之自然體驗時,應先向參與人員說明傷害與體驗間的權衡,並採取造成最小傷害之方式進行之,對該個體或該地族群顯有過大負面影響時,應中止之。」 

之所以說這是對服勤方式的「提醒」,是因為荒野一直不是太愛訂定規範去「規定」大家做些一模一樣的動作(解說組還算是發展得久,所以規矩稍微多了點)的組織。於是即使訂了個給解說員們服勤時看的範本,還是斟酌再三,寧可用了個「備忘錄」的名稱,也不敢輕易稱之為「服勤守則」或「服勤規範」。推到底限,解說員讀完「備忘錄」後到底要忘掉還是要遵守,還在未定之天。但即使如此,《服務備忘錄》要不要明文改為「禁止解說員在帶隊解說時不可採摘花木、不可捕捉動物」,也讓我們猶豫在三,畢竟《解說員服務備忘錄》多多少少象徵著荒野對解說實作的共識。 

不意事隔數日,一位友人參加荒野的活動歸來,高高興興地分享他們在活動中看到多少螢火蟲、青蛙,也看到一條蛇,更不乏描述荒野的伙伴們捉蛇來給大家第三類接觸的拿手好戲。言者無心,熱情地盛讚大家對蛇蛙的把弄。我卻是聽得冷汗直流,荒野的解說員們似乎成了馬戲團的表演人,對圈外人而言,真未嘗沒有誤導。 

大白話來說吧!荒野的解說理念,幾乎自創會以來就以拔拔葉子、摸摸青蛙來帶動民眾的親身經歷為特色。大概我們幾個幹部都被洗腦太久了,即使保育界大老如此對我們鄭重提醒了,解說常委們討論後,還是決定暫時維持荒野原來的風格。說來說去,總覺得環境運動的箭頭應該指向「人」與「自然」和諧互動的一個世界,而不是「人」與「自然」疏離隔絕的兩個世界。 

因為這樣的觀念,我們還是傾向於可接受解說員們在解說的過程中引領民眾摸摸葉面的感受,搓搓葉片聞聞葉子的香味(與臭味),捉隻樹蛙感受一下牠的吸盤刮過自己指尖的觸感,偶而捉起一尾青蛇來讓民眾親自感受一下被安全無毒的蛇用全身的肌肉纏在手上的感覺。這些不都是從前天真無邪的小朋友也可能去接觸自然的方式嗎?或者被環保界尊重圖騰的原住民、初民部落們,不也會有這些(甚至不止這些)動作嗎?荒野的解說員們適度地帶領民眾親身去體驗,「好像應該可以」讓民眾真實地建立起情感上的連結,而這是荒野以為環境運動中除了抗爭、法令、制度、規範之外,也需要去醞釀的一個層面。 

被一條蛇真實地纏過手臂的經驗,究竟會讓人袪除對蛇的無謂恐懼而不致於無故屠殺無辜的蛇隻,還是會熟悉蛇性而在日後濫捕更多的蛇,恐怕無從知曉。抑或者哪天會冒出一篇實證性研究刊在環境教育的刊物上,用大規模統計來說服環運人士,看到動物時「碰觸」或「不碰觸」中某者所達到的改變人的環境意識的效果,有統計學上的差異。我們也只能相信,生態保育不是一條被真理指引著的道路,每一個走在這條路上的環運者、解說員,仍然必須不斷地花腦筋去思考自己各種行動時的抉擇。 

但也必須澄清的是,荒野明定的解說風格中,固然不反對碰觸動植物,但還是提醒了不能違反該管法令:比方說在國家公園、保護區,或面對保育類物種時,不應該採行和其他時空物種同樣的方式去「違法」體驗。即使不違法令而欲實際運用動植物的接觸來解說時,仍「應先向參與人員說明傷害與體驗間的權衡,並採取造成最小傷害之方式進行之,對該個體或該地族群顯有過大負面影響時,應中止之。」可惜大部份的解說員對這份《備忘錄》多已備而忘之。 

是不是還是請全體荒野的解說員們再用心一點點,不是不可以動手,我們無意訂定冗贅的戒律,但使用動植物時,請注意動手前的說明,體驗時有沒有更平安的手法,能不能有意義地達到效果。甚至在動手前要捫心自問,我現在要拔這片葉子,是因為這群民眾的機緣已然成熟,讓他們體會這個味道足以啟發他們更深的興趣;抑或在我動手捉這條青蛇時,是為了嘩眾取寵,讓一群還沒進入狀況的普通遊客將眼光投注在我身上?這些都遠超過解說員常常拘泥的自然知識,反而是一份自覺的智慧。訓練解說員與其給與知識和戒律,毋寧更期待培養每個個別解說員的智慧。

荒野的解說員們一向以「布施」解說給協會為榮,也不斷在「精進」著自然的知識。然而當大老們忍不住希望我們有點「戒律」,而幹部們「禪定」苦思後只好「忍辱」以對,遲遲不願放棄荒野向來的解說理念時,各位解說員們是否願意運用一下彼此的「智慧」,在每一次伸手接觸那個有生命的動植物時,讓這樣的動作真正達到該有的意義呢?